7月13日,江洲岛上撤离的群众。
7月13日,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,水位已高过北堤。 地处赣、鄂、皖三省交界的长江中心,江西九江江洲镇四面环水。
7月12日,长江九江段水位超出警戒线3米,70岁老人王忠成决定到九江市的亲戚家借住几天,田里的西瓜熟得正好,他背走了一背篓,送给邻居一些,实在带不走的,就坐在自家门前慢慢吃完。边吃,边看着眼前涨起来的洪水,没过树梢、持平街道……
这一天,王忠成所在的江西九江江洲镇防汛抗旱指挥部发出通知,除18—65岁之间的劳动力以外,其他居民需要在7月13日之前完成分批撤离。而在更早之前,一封号召在外乡亲回家抗洪的呼吁信已经发出,江洲镇的“防汛时间”早已开启。
接下来的两天里,这座四面被长江环绕的江心岛变得热闹忙碌,接近3000人从全国各地回到家乡参与抗洪,有4000多位岛上劳动力较弱的居民离家避洪。往返于九江市区和江洲岛的轮渡班次增加,载着车辆和人群,缓缓驶过被淹没的房屋和树枝,新的考验已经开始。
48小时撤离
9年里第3次取下空调藏在高处
站在轮渡的甲板上,人群中,背着西瓜的王忠成并不显眼,看着风平浪静的江面,这位在1998年的洪水中失去过房屋、家人的老人,希望这次最终“虚惊一场”。
据九江发布消息,截至7月13日上午11时,长江九江站水位为22.77米。
数据显示,长江九江站历史最高水位为1998年8月2日录得的23.03米,目前水位为历史第二高,与最高水位相差0.26米。
据长江委水文局预测,长江洪峰将在2至3天内抵达九江,届时水位将在23.00米。
7月13日,大暑将至,雨停了,整个江洲镇靠河的区域都弥漫着刺鼻腥味。
58岁的潘应清站在家门口,守着维修工人将自家一楼的空调外机取下来,扛到三楼天台上的铁棚下,小心放下来,再往里推了推,这是他们家最值钱的电器,大概3000块钱左右。
从接到镇上发出的防汛通知开始,她已经在家收拾了三天了。一楼的电器、家具、锅碗瓢盆电饭煲,都被她打包安置到了二楼。床是拆开后搬上去的,洗衣机和电冰箱被垒在桌上,被褥棉絮都放在尽量高的柜子顶上,她恨不得让整个家都能再拔高一两米。
“前几天,电闪雷鸣,我看着看着洪水到了我家院子里,现在尽量能搬多少算多少。”在她家屋后,因为内涝,低洼处的农田已经被淹,阳光下亮闪闪的一片,“这是过去9年来,我们家第3次将空调取下,藏到高处。”
事实上,从撤离通知下发之后开始,整个江洲镇的井然有序中都笼罩着一种紧绷感。1998年那次洪水,这个江心岛几乎被全部淹没,此后数年里,长达37公里的江面堤岸被不断加固,每隔约500米设置一个哨所,居民们习惯了各种防汛举措,但这样的撤离信息,是22年来的第一次。
63岁的周平宗已经搬到了九江市区居住,得知水位上涨后,他瞒着家人回来看看老宅,将停放在里面的电瓶车挪到位置更高的亲戚家。
“截至13号下午,已经陆续转移了超过4000个居民。”站在堤坝上,一位政府工作人员透露,现在留在岛上的主要是帮助抗洪抢险的青壮年劳动力,“各个村都一家一户去对接核实,好在居民的配合度比较高。”
下午5时30分,周平宗走到新洲渡头,摆渡轮正缓缓驶进,拥挤渡头,皮肤黝黑的董兰武已经在这里协助维护交通秩序18年。这几天,高强度的工作让他嗓子哑得说不出话,“平时是下午6点就没船了,但这几天的情况特殊,到晚上8点了,都还有。”
无法说再见
全岛实际可用劳动力不足1000人
有人离开,也有人留下。
57岁的杨丛忠脱了上衣,光着膀子坐在门前大汗淋漓地吃着饭。在他身后,四层小楼的一二层都泡在泥黄色的洪水中,他没有太慌张,因为在他们家,正门和客厅都从三楼开始。在这里,修房时,防洪是头等大事,家家户户都抬高了房屋高度,地势低的地区,一二楼都作为地下室使用。
“没啥好慌的,我们都见了七八次洪水了。”7月10日上午,杨丛忠家的一楼开始进水,他从最开始穿着拖鞋去搬东西,到穿上雨靴,再到最后能抢到什么算什么,短短两个多小时,他“救”出了拖拉机、桌椅和堆在一楼的一堆木头。
“今年洪水来得特别快。”据江洲镇防汛抗旱指挥部的一位工作人员透露,到7月12日,江洲有2处闸口出现渗水,35米堤段内脱坡,3处排涝站闸口出现江水倒灌。
杨丛忠要留下来抗洪,因为家园来得太不容易。
“反正还会回来的。”1998年的那个夏天,潘应清站在高处,看着自己家的小瓦房被洪水慢慢淹没大半,再在浸泡中缓缓倒塌。她的腿直接软了,这个农村女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。
洪水之后,她和丈夫带着年幼的孩子出去打工,做小工、帮厨,每人每个月不到400块钱的工资,蜗居在九江房租最便宜的房子里,回老家江洲重新建房是他们全家最大的心愿。
一年一年攒钱,到2011年,全家拿出18万元,修了一栋漂亮的四层楼房,为了防洪,房屋的整体被垫高。房前的小院子里,种着黄豆、花椒、玉米、豇豆和石榴树。没有足够的钱买家电,两个懂事的孩子就一件一件往家里搬,如燕衔泥般拼凑出现在的家。
事实上,在江洲镇,几乎每家每户都能说出相似的故事。1998年洪灾后,青壮年开始拖家带口出门打工,挣钱重新起房。慢慢的,江洲变成“空心镇”,在家常住人口仅7000余人,多为留守老人和妇女,实际全部可用劳动力不足1000人。
同样因为每年汛期,这里的居民都被“练”出了更敏锐的“天气触角”,他们基本能判断出雨量和水位线,家里都备着基本的防汛物资,每个汛期都会全天轮流检查堤坝、观测水位。
57岁的何北京家就在堤坝上,几天前的大雨,他从雨点大小估摸出雨量超过200毫米,帮着把邻居家十几大缸酿酒搬到自家院子里帮忙看管,同时,开始例行的夜巡堤坝,“主要是检查有没有冒水泡的,有就意味着堤坝有空隙,需要马上补上。”
溯流而上的人
“在请假条上,理由就写的回家”
眼下,有人撤离,有人留下,还有人正从各个角落赶回。自号召乡亲回家抗洪的呼吁信发出,短短两日内,近3000人紧急赶回,对于他们而言,溯流虽艰,是家乡。
吴泽良是新洲镇官场村民兵连长。从7月9日开始,他就挨家挨户打电话通知游子返乡抗洪,在陆陆续续拨通130户的电话后,从福建、广东、浙江等多个省份的不同岗位上,通过火车、自驾、摩托车等方式,已经回来了30多位青壮年,“每家都会回来的,自己的家园要自己守护。”
36岁的熊志明在浙江台州已经工作了16年,在接到村里的电话后,他连夜开了10多个小时的车赶回,在村里报到后就忙于巡护堤坝。姨妈家被淹的房子,他只来得及远远看上一眼。在1998年的洪水中,曾被解放军战士帮助的他,被种下了绿色军营的梦,退伍后,每年回家参加防汛,成为他不可缺席的一项大事,“我们领导很好,每次我说回家抗洪,他都会很爽快地批准。”
33岁的叶思勇和父亲一起,将沙石袋层层叠放在堤坝上。他从浙江宁波坐了8个小时的火车,连夜回到家乡。原本,因为他的父亲已经在参与抗洪,村上便没再通知他回来,但他从别人转发的信息里,看见了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的父亲,“加上看见了那封号召信,我不可能坐得住的。”在宁波,他有一份自己热爱的工作,可尽管如此,这次回家,面对领导,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。
“你要请假回家干什么?”当时,分管领导问他。
“抗洪。”他回答。
“那给你一天。”领导说。
“三天。”他很坚定。
“那三天之后呢?”得知这段对话的好友问他,“三天后再说,反正我人要先回来。”
——似乎,想尽办法请假,这是这些溯流而上的归乡人的共同点。在吴泽良的记忆中,过去几年,一般归家的时间需要短则1天,长则两三天,在他们的请假条上,有的就写着“回家”二字,“洪水退下去也很快的。”
“最好的结果,就是虚惊一场。”在回乡的人中,方大贵和10名老乡一起归来,他们在号召信上看见,家乡在不断推进的大堤除险加固工程,还有设置的36个防汛哨所,“毕竟,现在的这些措施,是1998年没法比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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